她不疾不徐侃侃而谈,每句话都很温和,丝毫没有剑拔弩张的紧迫感,但细听每句话里都带着骨头。
温钧竹再次讶然了,他不敢相信赵瑀也会说出绵里藏针的话。
他后退一步,上上下下打量她几眼,忽苦笑一声,“你真是……变了好多。”
赵瑀笑了,“谁能一成不变呢?我经了生死,受了姐妹的白眼,昔日好友也看我不起,身边的婢女一心坑害我……”
说着,她摇头叹道,“我若还是面团一般,任人拿捏,一味的委曲求全,如何对得起救我的人?”
温钧竹侧立旁边,沉默许久,说道:“你现在这样挺好的,之前看你就像仕女图上的人,美则美矣,却少了几分生气,现在……”
他笑了下,周身没了方才的怒气和暴躁,口气已经变缓,“我只恨自己不是让你改变的人罢了。
但是你还是要听我一句,过不了几天,濠州就会变成是非之地,李诫就是风口浪尖上的人,现在绝对不是清查田地的好时机,他落不到好。
你还是尽早回京城,避开为妙。”
“若是李诫不同意放你走,我去和他说。”
温钧竹的语调听上去有几分恳求,“瑀妹妹,他是你救命恩人没错,你不离不弃也没错,但你首要的是保住自己,如果他落难,你才好搭救他呀。”
赵瑀只是摇头,“温公子,谢谢你的好意,但我不会走,我不会离开他……你明白我的意思吧?”
他怎能听不懂?温钧竹只觉一颗心直直地往下沉,整个人也跟着坠了下去,似乎沉入一个深不见底黑黢黢的洞里,他颤着声问道:“你、你真的决定了?”
“嗯,”
赵瑀顿了顿,又说,“温公子,你千里迢迢来看我,如此看重我、担忧我,我着实感动,但是这样对咱们都不好。
你学识出众,才华横溢,又是温家的嫡长子,今后是铁定入阁的人,大好的前程,犯不着因我一个他人妇耽搁了。”
她径直望过来,脸上依旧是记忆中温婉端庄的笑,语气依旧是那么的平和柔顺,只是说出来的话像刀子一样剜他的心!
她说,“温公子,今后还请你称呼我为李太太,我的名字出现在外男口中实在不妥。”
“听说你秋闱高中案首,我还没向你道贺。”
赵瑀微一低头,道了声恭喜,“温公子应早日回去温书,一举在春闱夺得头筹。”
“我……从额前的碎发飘起,又落下,脸上一凉,原来是几朵雪花从面前掠过。
许是发生得太突然,也许是他周身的气势太凌厉掩盖了周遭的一切,赵瑀觉得,有那么一瞬间,天地间万物仿佛都变得虚无飘渺,似真似幻。
直到李诫回头一笑,“我把那个酸儒打趴下啦。”
他语气很是随便,然飞扬的眉眼间是止不住的得意,分明将自己当做了惩恶扬善的英雄。
赵瑀知道此时自己不该笑。
李诫是朝廷命官,殴打一个有功名的读书人,还是当朝首辅嫡长子,不定要被多少人弹劾。
但她还是忍不住笑了,说实话,温钧竹伸手抓来那一下,她真的怕了,害怕就这样被拖走,再也见不到他。
那一刻,她在想李诫到底哪里去了,为什么还不来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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