里头的对话尚未终止,季临章说他明白,又以家人间才会有的那种掺杂着责骂与宠爱的语气,问季绍庭怎么只穿一件睡衣到处走:“冷不死你。”
季绍庭说:“我急着出来啊,跟他在一起真不舒服。”
黎琛这才回想起季绍庭方先的匆忙,原来不是因为馋嘴,而是想要逃跑。
这一场大戏翻天覆地,而他黎琛毋庸置疑是个丑角,暗处观众席里的季家兄弟正对着他指手画脚,黎琛只觉颜面尽失。
要将自己从这境地里解救出来只有两条路,要么就鱼死网破打开门厉声质问,要么就悄然退场当做无事发生。
黎琛以为自己会选第一条,但实际他动弹不得。
季绍庭的厌恶是一针最强效的毒剂,猝不及防地扎进了他的脉管,随着血流周游,腐蚀他的五脏六腑,叫他肌骨全无。
他听见季临章让季绍庭先到床上暖着:“我回个邮件,等等有重要的事跟你说。”
季绍庭窸窸窣窣地窝进了被褥中,用他对着黎琛不会有的俏皮问:“季大老板您到底搞什么啊?这么神秘。”
的确神秘,因为接下来的对话黎琛就听不见了,他们压小了音量,倒不是察觉隔墙有耳,只是一种商讨大事时的惯性。
黎琛的小臂上还搭着季绍庭的大衣,空空地站在门前,将来时的路忘得干干净净。
他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回到房间里的,也不记得季绍庭又是什么时候进了门。
“阿琛,”
他还是用着这象征着无间亲密的昵称,“文件看完了吗?怎么一直坐着发呆。”
黎琛从座椅里抬起眼睛,对上季绍庭一张花好月好的笑脸:“这回真饱了,我把剩下的红豆面包都吃完了。”
弥天大谎不过如此。
他这样懂做戏,自己又怎能落后,黎琛感觉到了嘴角肌肉的牵扯,那种只停留在皮肉里的笑意:“好吃吗?”
只是在这方面他到底不如季绍庭擅长,三个字尽是怪声怪调。
好在季绍庭没有余力去猜疑黎琛话里的怪腔,他笑着回:“那当然。”
黎琛站起身,贴到季绍庭的跟前,这才发觉他眼眶里微微泛着红,眼角的睫毛贴着眼睑,似乎是哭过。
黎琛心中忽然萌生出一个相当恶劣的愿望,他希望季绍庭是因为他而哭的。
明明跟自己在一起令他极不舒服,日日夜夜都备受煎熬,却因为恩情的桎梏而没法离开。
黎琛希望这就是季绍庭哭泣的原因,证明能惹出季绍庭眼泪的只有他一人。
没有别人,只有他黎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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