康熙放下了手里的书,皱眉看他:“这是为何?”
罗察冒犯他不说,那格格本人也病得要死要活,这桩婚事可没有半点好处。
“不管罗察怎样想,圣旨一下,完颜氏就已经是皇家媳妇;与其大张旗鼓得退婚,惹得百官非议。
不如当做此事没发生过,接了她过门,一来以全皇家体面,二来她终究是因为儿子才害了一场大病,若不能好,也叫她享一份香火供奉,不失仁义之道。
至于罗察冒犯皇家威严,有罪当罚,自是应该。”
的确,比起女方假病悔婚,“双方善意联姻,只是新娘不幸染病”
这种说法明显对大家名声都好。
只是十四自个儿就吃了大亏了,除了忍气吞声,更有可能福晋一秒变亡妻,新郎瞬间成鳏夫。
他这番话几方周全,冷静沉稳,颇有几分胤禛的风采在里头,康熙目露怀疑之色,故意出言撩拨:“这是你自个儿的真心话吗?”
十四蓦得抬头看他,眼睛湿湿,委屈得差点哭出来,还是低头闷闷地说:“儿子脾气不好,除了我自己敢想这么想,谁还敢拿这种话劝我?”
康熙抚膝大笑不已。
这话倒是真得不能再真。
事关男人的面子,连他这个做皇帝的老子,也不敢跟怼天怼地的小儿子说“这个女人虽然打了你右脸,但是事关皇家体面,她又这么可怜,不如你把左脸也凑上去让她打一下吧”
。
这一笑气氛顿时解冻,康熙挥挥手叫他起来说话,父子俩对坐一问一答。
“你看,齐世武和年羹尧谁负责转运粮草?”
齐世武是四川粮道,却是八阿哥的人;年羹尧是他的副手,却是自己人。
十四想了想,答道:“齐世武总领粮务,年羹尧带兵押运。”
总领权利大位置光鲜,但是身居百官的视线之下,不容易动手脚;押运虽然看着不起眼,却是保证后勤的真正要害之职。
康熙赞许地点点头,又问:“绿营和八旗,哪个打先锋,哪个压后阵。”
绿营由汉人士兵组成,战斗力强,理应顶在前头,但是八旗铁骑却是大清立国之本。
十四额上见汗,思索片刻,咬牙道:“战场上哪来满汉之分?但凡为我军杀敌守疆的,都是大清子民。
绿营和八旗以‘牛录’为单位,不分尊卑次序,能者为先,弱者在后。”
康熙眼中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惊讶,父子俩聊了足足一个时辰,十四的军事对策,有惊才艳艳的,也有过于天真自信的;有对答如流的,也有支支吾吾说不上来的。
最后,康熙拿手指叩着桌面沉吟片刻,还是说:“也罢,你就跟着镇武将军去,无官无职,只在他帐下行走。
费扬古临终遗本中说将来平定西疆非他莫属,你跟着好生学。”
十四万没想到皇阿玛这么容易就改了口,差点兴奋得蹦起来,强忍住笑容甩袖子行了个礼:“儿子遵命,必定不负皇阿玛教导。”
康熙点点头,毫无征兆地一盆冷水泼下来:“那天在上书房,你是故意引老十那个棒槌自曝其短的吧。”
十四咧开的嘴角还没来得及收回去,笑容就已经僵在脸上,像被抽走脊梁骨一样,瞬间跪倒在地:“儿,儿子……”
康熙淡淡地说:“有心术,有本事,有手段,都不算错。
但是要走正道,走大路。
学你三哥四哥六哥,别学那些不成器的东西。”
十四吓懵了,小媳妇儿似的垂着脑袋应是,却又听得皇帝悠远淡定又意味深长的声音:“还有,记住日后别在比你聪明的人面前耍小聪明。”
这话恰似佛语纶音,又好比一个惊雷在头顶炸开,十四摸摸脖子,头一回体会到了什么叫“你阿玛永远是你阿玛”
、“孙猴子还能飞出如来佛的掌心”
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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