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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长卿一愣,在那双已经不再年轻的眼里头一次望见了,欲望。
那天晚上,他把堂中能踢翻的东西都踢翻了,当然也包括高国仲。
要不是冲进来的家奴们死死按住他,他恐怕会当场让高国仲身首异处。
高国仲却只是怜悯地看着在地上挣扎的侄子,抱着一只慵懒的猫,弯下腰来:“你现在翅膀硬了,想要远走高飞,难道你真以为凭着一枚家主印,我就会放你走?你也不想想,我这是放虎归山!”
他见高长卿眼光暗淡,口风一转,摸了摸他的脸,“我提的条件又有什么不好呢?老天总不会平白无故把你们姊弟俩生得如此貌美。
若不是这张脸,我也不会留你到如今了。
贤侄,你好好想一想,若是从了我,高家还不是你的?”
高长卿被踩着脖颈,却还是凭一股怪力抬起头来,狠狠唾了他一脸。
高国仲冷笑着用手指抹掉脸上的唾沫,放在嘴边一尝,然后揪起他的头发扇了他十多个耳光,把他扔出堂外。
“宗子?我呸!”
高国仲看着他从污泥地上爬起来,跌跌撞撞地往外走,浑身都快意了,比喝了酒还飘飘然。
一想到过不了多久,他那个高傲的侄儿就会走投无路,再次跪在外头求他,高国仲热上了火头,随手抓了个家奴按倒在地上。
高长卿回到祖宅已经是二更天了。
他的脸上火辣辣的一片,身上却冷。
祖宅荒无人烟,家奴逃走的逃走,变卖的变卖,被高国仲带走的更是数不甚数,只有他和阿姊住的地方亮着灯,与高国仲府上相差云泥。
不过这样也免去了他的负担,毕竟他手里的田地不多,没有多少入息。
靠着他在郡中供职的那一点微薄薪水,根本养不起人,坐吃山空这种事,他做不出来。
高长卿倚着一片坍圮了的墙根整了整长袍,拍了拍脸,不想让阿姊看到这幅模样。
但是疲惫不可遏制地冲上脑顶。
他在房檐下抬着头淋雨,想要稍稍休息一番。
“那个混蛋,竟然打着这种龌龊的心思,真是个十足的畜生!
哪天定要当着列祖列宗的面,把他碎尸万段!”
他麻木地想着。
雨水的清寒驱走了那股盘亘在体内的郁火,高长卿下着死誓,倒获得了片刻的宁静。
总有一天,他知道,总有那么一天……
父亲在时,高家在国中,可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姓啊!
他由记得家中轩敞的大院,川流不息的车马。
如今他的儿子去国离乡,龟缩在小小的平林,沦落到这番境地……这也就到底了吧!
不会有更糟糕的了!
高长卿微嘲。
这时,门边突然闪出一个黑影,高长卿眼疾手快按住他的肩膀。
那人吓了一大跳,哎呀一声,高长卿也被他吓了一跳。
待看清是从小服侍他们的黑伯,不由得长出一口气:“黑伯,大半夜的,你披着雨篷上哪儿去?”
话没说完就觉得不对劲。
黑伯翻动着嘴唇,热泪盈眶,手直直指着祠堂方向。
高长卿直觉不好,一撩袍摆往祠堂赶去。
平常黑灯瞎火的地方,今夜反常地亮着灯。
按照惯例,只有宗子才能祭祀嫡系的祖宗,但父亲死后,长卿无力统领诸分家,祠堂也因此变得落败不堪,在落魄的寂静中像个将死的老鬼。
雨水绵密,笼罩着茫茫四野,高长卿似乎从这一片寂静中听到了女子的哭声。
身后黑伯一瘸一拐地追着,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。
“快呀!”
他老泪纵横地抬起头说,“快呀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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