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晓楠把自己蜷缩成一团,小鹿似的眼睛张皇失措地看向费渡。
费渡试着放软了声音,缓缓地引导她:&ldo;当时情况非常紧急,冯斌一眼看见面前是条死胡同,可是再要退出去也已经来不及了,所以他让你躲进一个垃圾桶里。
那天很晚了,一人高的垃圾桶里泛着刺鼻难闻的馊味,你头顶盖着塑料的盖子,四周黑黢黢的,什么都看不见,只能听见外面传来声音……听见了什么?&rdo;&ldo;……救命。
&rdo;夏晓楠沉默了好一会,才喃喃地说,&ldo;他刚开始叫救命,没人应,然后他语无伦次地试着和那个凶手说话,问他是谁,还答应把自己身上的钱都给他,那个凶手……一直都没吭声,然后没多久,我听见凌乱的脚步声、一阵乱响……还有惨叫……后来……后来什么声音都没有了。
&rdo;&ldo;又过了一会,我听见笑声,还有……还有重物一下一下跺着地的声音……&rdo;那不是重物跺地,是卢国盛砍下冯斌四肢时发出的闷响。
&ldo;然后那个人向我走过来,他、他知道我躲在哪,我太害怕了,他还哼着歌……&rdo;夏晓楠学了几句,&ldo;&lso;小兔儿乖乖,把门开开&rso;……&rdo;郎乔的胳膊上迅速蹿起一层鸡皮疙瘩。
&ldo;然后我就被他从垃圾桶里翻了出来!
我吓死了,连气都忘了喘,他就、就冲我伸出手,拿走了我的书包,搜走了我的手机和钱包……我以为我死定了,可……可他居然只是冲我笑了一下,拿着我的手机晃了晃,什么都没说就走了。
我、我这时才看见冯斌……冯斌……&rdo;夏晓楠好像重新回到那一场午夜噩梦中,双眼失去焦距,在原地不住地倒着气。
费渡一探身握住了她的手,掌心那一点温度烙在女孩冰凉的手背上,猛地将她唤回到现实,她一愣之下,崩溃似的将整个人攀附在费渡的手上,像是命悬于此一线:&ldo;对不起,我害怕……&rdo;但凡肉体凡胎,一生有千百种遗憾,诸多种种,大抵都可归于这六个字。
对不起,我害怕。
监控室里注视着这场对话的骆闻舟面沉似水地一转身,打电话给陶然:&ldo;涉案学生和家长们联系上了吗,怎么说?&rdo;陶然那边环境十分嘈杂:&ldo;有点乱,学校在跟我打太极,我这五分钟已经接了七八个律师的电话了,我说这些富家子弟……&rdo;&ldo;全部带回来,包括宿舍楼值班老师和学校管事的,&rdo;骆闻舟冷冷地说,&ldo;育奋中学的学生涉嫌虐待和集体性侵。
&rdo;&ldo;什么?&rdo;陶然先是震惊,一顿之后立刻说,&ldo;我这就去!
&rdo;骆闻舟挂断了电话,站在监控室门口,长长地吐出口气,然后他想起了什么,低头翻开了手机里那个新下载的听书软件。
这一期,朗读者的投稿题目是&ldo;魔鬼在虚无的夜色里彷徨‐‐《群魔》陀思妥耶夫斯基&rdo;。
&ldo;沙托夫&rdo;是书中一个被当做&ldo;告密者&rdo;谋杀的角色,如此微妙地与冯斌的遭遇重合。
而当时和冯斌联系,答应把育奋中学的龌龊事昭告天下的那个人……怎么会如此正好地取名叫&ldo;向沙托夫问好&rdo;?某个人……或是某一种势力,早在冯斌决定带夏晓楠出走的时候,就已经预计到了这场血案吗?他们是策划者还是推动者?为什么这一次他们这样明目张胆地亮相?骆闻舟站在狭长的楼道里,连抽了两根烟,抬头看了一眼窗外苍茫的天色,正是天阴欲雪,他想起了那天他和费渡在钟鼓楼的小巷子里碰到的神秘巡查员,觉得自己仿佛伸出手,就碰到了平静的水面下汹涌的暗流。
市局的强势介入,像一把锋利的扳手,强行撬开了藏污纳垢的墙角。
这天下午,育奋中学全体停课,警方干脆征用了校办公室,把所有在校生分开谈话,所有涉事老师与校工被一锅端回了市局,高压下重见天日的学生们终于有人按捺不住,吐露了实情,随后一发不可收拾‐‐当天傍晚,小胖子张逸凡像他衣服上的超人和举起的拳头一样,,贴到了网上,短暂的寂静过后,沉默的羔羊们终于停下迷茫的脚步,发出微弱的吼声……渐渐汇聚成咆哮。
震惊的家长们蜂拥而至,险些在市局门口动手。
混乱的调查取证工作一直持续到深夜十点,才因为考虑到未成年人的身体和精神情况而暂停,倒霉的陶然一张乌鸦嘴一语成谶‐‐周末果然得加班。
回家路上,话没说两句,费渡就不吭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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