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来听九哥说过,教画画的师父并不以授业维持生计,往上数三代都是做大官的。
清帝逊位时,老爷子虽是正当年,却不再出仕,连个挂名的政府顾问也不肯做。
老爷子家底又厚,后人几世不做事也是花不完的,况且又没有子女,在天津和北平都有住所,甘心做了寓公——原是轻易不同人来往的,不晓得父亲动用了什么门路说动他的。
想来父亲总是有办法的。
但他又不肯上门来教,还是父亲隔几日便让人送他们过去请他指教——她现在想想,就记得师父是个极严肃的老人,面目清癯而瘦削,须发皆白。
师父是到老都是漂亮的那种老头儿……辞馆前最后一次去老爷子府上,老爷子没有讲几句功课,让她和老三老九一起坐在那里吃果子。
她记得那天屏风后好像是有人在,隐隐约约的看到梳两把头的影子,那至少有两人呢。
她倒不觉得怕,反而故意的凑近屏风,于是几乎能听到隔着屏风,那两人紧张的大气不敢出。
她就偷偷的笑,也不揭穿她们——她也喜欢躲在父亲书房的屏风后面,听他处理公事,骂人啊什么的,觉得很有趣,能听到一些平日里绝听不到的好玩的事呢……老爷子家里兴许这样顽劣的女童也未可知。
母亲倒是问过她。
但是因为问起过画册,母亲就对着画册偷偷的哭过,她不愿意多跟母亲说那些,于是屏风和屏风背后的故事,她都没有提。
后来,也就慢慢的淡了。
“您还记得那时候教画的师父吗?”
静漪轻声的问,“我后来想起来,师父竟也姓冯。
姓冯,名孝章,字柏志,号慈斋,前清探花。
据说当年皇太后都极赞赏他的书画,不然也不会有帝师之誉……”
宛帔正拿着剪刀在修剪围屏上的碎线头,听到这里,剪刀咔嚓一下剪下去,围屏的中间就被剪了一道大口子。
“娘!”
静漪急忙将剪刀收了,伸手铺着围屏,那一道口子将原本完美华丽的一幅图破坏,她顿时心都凉了似的,“都怪我……这怎么办?”
宛帔的眼神发直的看着那道口子,静漪是紧张懊悔,她是忽然觉得不吉利。
“娘?”
静漪被宛帔的表情弄的更加不安,“娘?娘您别吓我……”
宛帔摇头。
她说:“不要紧,有办法补救。”
“这怎么办呢?”
静漪一头汗。
她从不精于女红,一时不知道母亲说有办法补救,究竟是什么办法。
“批线,界线,织补……你看,这里呢,恰好可以加一片叶子……没关系的。
并不突兀,是不是?”
宛帔轻声的说,“可以补救的,不怕……这些都不怕……”
她坐下来在床边,说着,便住了声。
但心里那个阴影,仍然重了起来。
“那就好。
吓死我了。”
静漪拍抚着胸口,看着宛帔,又问:“真的不怕吧?是一定能修补好的是么?”
她虽然是第一次看到这幅绣帐,可是不知为何就是很喜欢。
以前她总是觉得这些东西俗气,又大约是因为这些总归是和嫁妆、出嫁联系在一起的,她不想跟这些联系起来。
“能。”
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,否则将出现无法翻页或章节内容丢失等现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