桓涛这时费力撑开了眼皮。
这一切纷杂如蚊蚋声入耳,令人头疼欲裂。
他模糊视线依稀辨出了宗亭的金箔面具,耳边又响起了小儿的哭声,他回头看一眼阿璃,又将所有希望都遥遥嘱托给了马背上的宗亭,也不知哪里来的气力,他忽然挣开两边的人,骤然从城楼上跳了下去。
惊叫声随即传来,坐在底下的于恪眼皮霍地一跳,闻得外面士兵禀道:“姓桓的跳下去啦!”
于恪被这一激,竟是登上了城楼,一把将阿璃抱了起来。
阿璃被父亲这纵身一跃吓得还未回神,却又被于恪猛地抱起,他看到了城楼底下的点点火光,也看到了带着金箔面具的宗亭,最后看到了父亲的尸体,顿时嚎啕大哭起来。
乌鸦叫声凄厉响起,宗亭面具后的怒气一触即发。
城楼上的神箭手已悉数就位,于恪下令放箭,然却一点动静也无。
于恪抱着阿璃,转头看向不远处那副将,咆哮道:“令他们放箭!”
然那副将却一动也不动。
于恪惊觉被背叛,往后一步赶忙唤亲兵队长,两队交锋顿时混战厮杀起来。
这时候于恪仍紧抱住阿璃,以其为人质往后撤。
阿璃踢他咬他,却压根不能挣开分毫,那哭声凄厉起来,这时忽有一只乌鸦飞上来,狠狠朝于恪后颈啄下去,于恪双手一颤,阿璃便跌倒在地。
就在此时,忽有一壮汉拎了只桶冲上来,将满桶的油朝于恪泼去,并将他死死按在了城墙上,壮汉失心疯似的咆哮道:“姓于的你还我舅舅!”
他力气大到简直要将于恪骨头捏碎,一支火箭自城下稳稳飞窜而来,直扎入于恪后背,火舌遇油霍地窜起,于恪整个人便烧了起来!
宗亭收弓偏头,面无表情对身边的大嗓门副将道:“喊那个白痴松手,让他保护好阿璃。”
随后一夹马肚,速朝舅舅的尸体奔去。
?☆、【四八】肃叛贼?从高处坠下,几无生还可能。
桓涛在生死一事上的决定似乎筹谋已久,因绝食而枯瘦的身体横在冷硬地面上,火光照耀下,死气沉沉。
在骑兵踏进城门之前,宗亭捞起了舅舅的尸体,免他再受屈辱。
城门此时乍然大开,里面拼杀声不绝于耳,关陇内部隐匿未发的矛盾,此时如火山喷薄之势,彻底爆发开来。
精锐骑兵随宗亭冲入城内,城楼顶上的于恪则彻底燃成了火团。
叛军少了头领,却仍混战不休,夜晚的肃州城楼,骤然惊醒。
武园被灼伤了手,乍然回神松开后,只见于恪那火团发了疯似的朝阿璃扑过去。
他霍地冲上前,将地上的阿璃抱起来,于恪扑了个空,忽瘫倒在地,一番痛苦挣扎后,很快就不再动了。
火舌在夜风里翻飞跃动,阿璃惊得眼泪都收进了眼眶里,只有一双被热火灼得发红的眸子,暴露出了内心的恐惧与无助。
武园一手抱着他,另一手拾了地上大刀,转身就朝冲过来砍杀他二人的士兵挥了过去。
血珠子飞溅到阿璃脸上,武园抱着他继续与叛军厮杀,甚至分神安慰小娃:“阿璃别怕,哥哥罩着你!”
底下战场的形势逐渐分明,叛军转而落于下风,几个将领罔顾士兵从北门而逃,武园冲下去时,宗亭正率一队骑兵折去西北方向追捕叛将。
桓涛的尸体陈于东南一隅的石台上,一只漆黑乌鸦蹲在一旁警敏盯着,动也不动。
宗亭将舅舅与弟弟都交给了武园,自己率军飞奔出了城。
武园于嘈杂混乱的形势中看他绝尘而去的背影,陡地敛神大步朝那石台走去。
马蹄声震耳欲聋,越往西北越是广袤荒漠,亿万星辰观望尘世纷争,却不动声色。
干燥又凉的夜晚,灰尘绕着火焰舞动,追击队伍忽然兵分两路,宗亭的副将不断回头催促身后骑兵,眸光紧盯已经逃至前方谷地的叛军将领。
这追逐似无休止,然就在叛将们快要出谷之际,忽有铁蹄声震碎了前方的平静,近百骑兵如夜鹰从天降般压了过来,黑沉沉的一片。
骏马长嘶,百弓齐张,围成网般将叛将的去路都阻断。
宗亭这时终于将他们的脸都看清,副将隔着老远大喊问道:“相公可要留活口吗?”
此时那几人早成了众矢之的,已有人下马跪下来求饶,那人道:“某一时糊涂,错信了于恪,还请相公饶某一命!
某将来一定为相公鞍前马后,赴汤蹈火!”
“吐蕃进犯沙州时,你是第一个弃城带兵逃的。”
面具后的宗亭声音寡冷,“这样的人,怎么有脸继续活下去呢?”
那人脸一阵青黑,这时他旁边又有人噗通跪下:“于恪拿家中老幼的安危逼迫某等,某等实在是——无可奈何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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