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兰刚刚心中还是不忿,被沈无涯这一番激昂恳切的话一说,也没了脾气。
这些道理她也不是不懂,只是确如沈无涯所说,因这场大胜,举国欢庆,一派歌舞升平,这些事倒真没细想。
沈无涯鼻中一哼,道:“公主才说长公主宽厚仁慈,可臣以为,如若长公主真的宽厚仁慈,谈判时就因竭尽全力,促保和平,而不是挥军北上!”
“谈判之事瞬息万变,亦不是一人能左右的。”
初兰解释道。
“是,这一点臣也明白,长公主或许真是尽了全力仍不能得一个和解,但却也用不着一路杀伐,直逼蓉城!”
沈无涯道。
“这……”
初兰一时语塞,她想反驳,可却也是无话可说,因沈无涯之言确实句句在理,让她无从驳起。
沈无涯道:“满朝上下,只道长公主此次攻克蓉城,臣服天启是奇功,臣却觉这实乃大罪。
劳民伤财权且不说,只说这一仗断送了多少性命!
我大颜损兵折将,多少将士以身殉国,料那天启官兵也是死伤无数。
不仅如此,我军一路北上,从两国边境,直至蓉城,即便我军军纪再严,公主就敢保证这期间没有错杀一个小民百姓?不论大颜还是天启,百姓都是一样的,他们又有何罪?”
此时初兰是连一个“这”
字都说不出来了,沈无涯说的这些她竟是从未想过。
“长公主为彰显我大颜国威,逞一时之勇,直率大军杀伐无数,倾覆人国,依臣所见,实乃不义之战!
而满朝上下不但不谴责,反而是歌功颂德,实令无涯痛心疾首。
长公主呢?居然还为这场不义之胜大肆表功请赏!
无涯如何能不气愤?!”
至此,初兰方是顿悟,以前她只当沈无涯是因雅容请赏过高而陈奏,不想竟为如此。
或许不仅是她没有想到,即便是那些联名保举沈无涯的清流儒臣们或也没想到这一层,在他们联名上表的万言折中,只大谈沈无涯如何直言敢谏,只谈雅容的请赏如何过高,民间百姓如何疾苦,却未有一字提及与天启这一仗是错的。
在他们心中,或也和她一样,也只为这一场大胜而欢喜吧。
此时,初兰方意识到,尽管自己与沈无涯也有过接触,并且多次保举他,却还从未真的用心审视此人。
她上下打量着他,只见他身形清瘦,眉目俊雅,实是一幅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,只刚刚那些掷地有声,慷慨激昂的话,才令他尽显了男儿的铮铮铁骨。
许久,初兰方开口,真诚的道:“沈大人这一番话,郜兰受教了。
大人爱民之心实令郜兰自叹弗如。
只有两句话想对大人说。
大人一腔热血,只为百姓,郜兰明白,然在朝堂之上直忤圣意,除了致使自己身陷囹圄,可有起到半分作用?大人固然不畏强权,虽死无惧,百年之后,或可留下一世清名,然又能给当今百姓谋得什么?大人苦读十载,为官数年,定也不是只为图一个虚妄空名,挣一个是非短长。”
沈无涯微扬的下巴此时方收了收,只听初兰道:“故而,只为百姓,郜兰亦恳请大人务自珍重。”
沈无涯望着初兰,方才眼中的凌厉虽无暗淡,却也柔和了许多。
话已至此,初兰亦不再多说,起身离开了。
她看得出,她的这些话沈无涯是用心在听,至于听进去多少就不知道了,只盼他能明白自己这一番苦心。
孟浅雪恭送初兰离了刑部,许久也不见沈无涯从牢房出来,因感奇怪便去了大牢,才一进门,便远看着沈无涯兀自伫立在牢内,不言语,不动作,因逆着阳光,却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。
孟浅雪没有上前,只悄悄的退出了大牢,忽然想起昭辰那日的话,眸中渐蒙阴霾。
朝堂之上,永远没有秘密可言。
沈无涯出狱次日,雅容与初兰在沈无涯升迁一事上所扮演的角色便人尽皆知了,雅容的宽厚大义再次被人赞颂,即便是那些曾经对其颇有微词的清流儒臣们也都闭了嘴。
而初兰,则一如既往被许多人所忽视了。
朝堂上连日来的紧张气氛,似乎一下子沉寂了,然而仅隔数日,争辩再起,只是此次之事,并非来自内部,而是源自天启。
天启永安皇帝向大颜称臣后,激起了天启上下不满,永安皇帝之妹,封地西河的云平公主以匡扶祖业,讨伐昏君之名率兵谋反,皇帝大军才经惨败,军力薄弱,节节溃退。
满朝文武皆明,天启皇帝向大颜求援是早晚的事,只是大颜该不该出兵,却又是个难题。
武官们一至主战,而文臣们则似乎商量好似的集体沉默了。
这到也在情理之中,文臣永远比武将考虑得多,每每这种时候,便是朝堂势力暗中较量之际,众大臣自然要小心权衡。
傍晚,郜兰公主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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