寻常莲池深不过半人高,这红白莲花的莲池却深可达丈余,池底连淤泥也没有,那莲花也没有根,茎梗浮在水中。
乐逾沉到池底,汗水淋漓,体内余毒都随汗水流出,余下三枚九星钉又取出两枚。
他在池中闭气,头发散在水中,如有所得,竟就在水下盘膝而坐。
他眼前又是那条走过无数次的暗道,山道漆黑,不见尽头,这时前方却微微透出白光。
前方狭路转折,出现一片圆场,地面是云母石一般雪白,场内白光一片,雾霭弥漫,唯有两张石台遥遥相对,远处石台上坐着一个身披鹤氅的男人,与他一般高大,也已是两鬓灰白。
那人恰是乐游原,乐逾身形不动,却一晃之间,已在乐游原对面石台上正坐。
这两人皆是山岳一般伟岸雄峻的男人,肩宽背直,面容相仿,只是乐游原更有松下隐士的超逸风神。
两座石台浮上半空,地面上亮起纵横十九道光,交织成巨大的棋坪。
这两人也不寒暄,分持黑白落子,那棋坪上纵横十九道共三百六十一个贯点,已经落下许多棋子,下到中盘,乐游原道:“世事如棋局,修为也如棋局,你身在局中,走到今天这一步,再无处可进,为何不退?”
乐逾心念一动,不追堂内挂着乐游原的手书,“狂以成名为竖子,达能退步即神仙”
。
他道:“‘达能退步即神仙’?”
乐游原颔首,乐逾道:“可惜我能进不能退。”
三年前首次小宗师之战,他为护心上的美人,使修为强进一步,不惜走上歧途邪路。
开弓没有回头箭,一旦进那一步,走火入魔,生出满心杀念,就再无法退回逍遥正道。
他是为萧尚醴走火入魔,那心魔也窃取了萧尚醴的形貌。
禅宗思悟和尚试图渡他出苦海,要他抄经书平息戾气杀念,那心魔既然在他心里的幻境中化成萧尚醴的虚像,令他无法区分假萧尚醴与真萧尚醴,只要他连现世里对真正的萧尚醴的情丝都一并斩断,心魔就不攻自破。
乐游原道:“你为何不能退?”
乐逾道:“我一旦动情,就入情劫。
一入情劫,就因情生孽,起杀心,入魔道。
我的心魔是所爱之人,不能割舍他,又怎么能消除心魔,回归正道。”
乐游原落下一枚白子,再问道:“你的心魔真的是你心中所爱之人?”
他们二人身在空中,脚下棋盘宽广,棋子落地应当小若针尖,可那白子离手,越飞越大,落地已大如车轮。
下到局中,先前局中本来就有的白棋顿时活过来,犹如一面面玄光镜,映出乐逾与萧尚醴相识以来的种种情景。
南海上初相会,嘉陵江的夜月,若非此时重现在眼前,乐逾几乎忘记三年前萧尚醴还有些许少年形貌,如今也不过才弱冠之年。
一幕幕一回回,那小美人一次比一次出落得美艳,直至如今丰姿冶丽,如朝阳映照霜雪。
那些情景都消散,一个幻象就在他眼前,触手可及,乐逾再一次见萧尚醴朱唇欲启,眼中含泪,却笑道:“原来你不是他。”
那幻象受惊,更是睁大一双晶莹的眸子,泪落成线。
乐逾却以手指虚抹去幻象的泪水,道:“我到如今才分辨出来——真正的幼狸已经不会在我面前哭泣了。”
他离开楚宫之前几次,萧尚醴经受锥心之痛,却除开噩梦时眼角有一点湿痕,再也不曾落泪过。
他往昔分明是受不了乐逾对他有一丝半点不好的,现在却连泪水都没有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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