通过话筒,谢晋元听到了这两个孩子的哭叫。
面对死亡都能带着从容与不驯的谢晋元,在这个时候脸色终于变了,“维诚……真的是你吗?”
“中民,你真好,中民你真好,中民,你真的好狠心啊!
你要当英雄了,你要为国捐躯了,可是……你有没有想过,你是上有父母,下有儿女,你不但是一个军人,也是一个儿子。
一个丈夫,一个父亲啊!”
这个站在张柏亭身边的女人,赫然就是谢晋元的妻子凌维诚,而在她身边的两个孩子,就是她和谢晋元的两个儿女。
“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,你穿着军装拿着军饷,要上战场了,我这个妻子能理解你,能支持你。
可是我真的不明白。
为什么明明能撤退,为什么大家都要反过来求着你撤退了,你却一心要往死路上走!
为什么这个国家,非要有了你谢晋元的牺牲,才能醒悟,才能打赢这场战争!
你为国为民舍生取义了,你是大英雄了,可是你有没有想过,你的父母应该怎么办,我们两个孩子又要怎么办?你一死了之,你要我们孤儿寡妇和老人,怎么活?!”
谢晋元张开了嘴巴,可是他只觉得嘴皮上就像是压上了一块千斤重的石块,怎么也说不出话来。
他真的想对妻子凌维诚说上一句对不起,但是一句区区的对不起,又怎么可能弥补了他死亡后,对家庭尤其是对凌维诚带来的创伤?!
嚅动着嘴唇,听着电话另一端妻子和儿女的哭泣声,谢晋元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被十几双无形的手,在用力的扯动,过了好半晌,他才问道:“维诚,你们怎么来了?”
“我能不来吗,我收到了你的信,我能不来吗?他们不了解你,我是你的妻子,还是你一起在学堂上学时的同学,我能不了解你吗?!”
凌维诚用不断颤抖的手,从贴身的口袋里,取出了一封信。
这是一封谢晋元亲手写给凌维诚的家书!
拆开了这封不知道她已经读过了多少遍,甚至已经可以背出来的信,凌维诚就当着张柏亭参谋长的面,一字一字的读着上面写的字。
“半壁江山,日遭蚕食,亡国灭种之祸,发之他人,操之在我,一不留心,子孙无噍类矣!
为国杀敌,是革命军人之素志也。
而军人不宜有家室,我今既有家室,且复门裹祚簿,亲老丁稀。
我心非铁石,能无春然?但职责所在,为国当不能顾家也。
老亲之慰奉,儿女之教养,家务一切之措施,老卿担负全责,庶减征人之分心也。”
大颗大颗的眼泪,不停的掉落到凌维诚手中的信纸上,发出“噗噗”
的轻微声响,然后迅速被信纸吸收,混合着写在上面的字,化成了一团。
看着那早已经模糊成一片,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泪水洗礼的信纸,张柏亭站在一边,发出了一个无声的叹息。
“看到这封信,我能不过来吗?”
凌维诚哭着叫道,“这封信是你在三个月前写的,你们在上海整整打了三个月,我就带着孩子们在上海呆了三个月。
我们的钱用完了,我们就住进了租界的难民营。
一个多月来,我每天都和孩子喝那些掺着沙粒,根本填不饱肚子的稀饭,孩子饿得受不了了,伸手去向那些英国士兵要了一块面包,还被我狠狠打了一个巴掌,最后我们娘三个抱头痛哭了一场。
这是我第一次打自己的孩子,就是因为我不想让我们娘三个,丢了你的脸!
子弹没有眼睛,我更不想因为你知道我们娘三个来到上海,让你分了心!”
谢晋元高高的昂起了自己的头,他的手在不经意中从自己的脸上掠过,悄悄的带走了眼角已经缓缓渗出的泪水。
他谢晋元何其有幸,竟然娶了这样一个淑慧而知书达理的妻子!
“明明知道不应该,我还是来了,我是怕你在战场上,没有人替你收尸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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